夏启的乐舞——藏在神话传说里的中国音乐密码

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的这两句诗提到的故事，也在《山海经》里记载，讲的是“启”从天上获得“九辩”与“九歌”的故事。

西南海之外，赤水之南，流沙之西，有人珥两青蛇，乘两龙，名曰夏后开。开上三宾于天，得九辩与九歌以下。此天穆之野，高二千仞，开焉得始歌九招。

——山海经·大荒西经

原文掐头去尾，核心剧情只有28个字，然而信息量爆棚。今天我们来细细拆解这个从天上获得音乐的故事。

夏后开 与 启

开头说的是“启”，怎么又出来一位“夏后开”？其实就是同一个人物，说的都是我们熟悉的大禹之子夏启，老课本上夏朝的创建者——现在这个头衔是大禹的了。

“启”改名“开”，说起来也挺无奈的。俗话说“县官不如现管”，今天我们看到的《山海经》都是汉代以后流传下来的，夏代的王遇到汉朝的皇帝（汉景帝刘启），也只好改名避讳了。

那“夏后开”中的“后”又是什么意思呢？这个“后”可不是前后的“後”，而是皇后的“后”，简繁同字。夏代用“后”来称呼君长，“后稷”、“后羿”都是如此，这种“身份+姓”的称呼，今天我们比较熟悉的可能就剩“泥人张”这类了。

到商代，改用“王”来称呼君长，“后”就演变成对王后的称呼。不过在追溯商起源的《诗经·玄鸟》中，“商之先后，受命不殆”这句，“后”还是用“君长”之意，还有“皇天后土”一词，也保留了“后”早期的含义。

一句话总结：夏后开 ＝ 夏后启 ＝ 夏王启

珥蛇 与 乘龙

故事中“启”双耳饰蛇（珥两青蛇）、乘两龙，描述简单，潜台词却不一般。蛇和龙都具有强大神秘的力量，能降服、操控龙与蛇的，自然也是非比寻常的存在。《山海经》提及的多位“神”都有类似配置。

让我们先来看看古人心目中对这一描述的想象。这是《山海经》中对应的插图：

咦，这也太文雅了！原来是明代画家的插图，难怪。我们还是往前找找，比如，战国时候的：

这些形象中可能既有神灵，也有巫觋。跻身其中的夏启既是最高统治者，也被视为神的化身或代理人，透露出夏商周时期神权和王权紧密结合的讯息。

九辩 与 九歌

说到“九歌”，我们最熟悉的要数屈原的同名作品了，《楚辞·九歌》被认为是屈原在先秦巫歌的基础上加工再创作的一组祀神乐歌。近年来也有学者进一步推论《九歌》是描述楚王带领巫师祭祀先祖神灵场景的诗歌。

战国楚地的祭祀乐歌自然与中原地区的不同，却很有可能保留了更久以前的讯息，比如都集乐、舞、诗于一身。

令人疑惑的是屈原的《九歌》包括《湘君》《湘夫人》等总计11篇，所以有的推测“九”可能是虚数，极言其多；也有认为或许当时篇目划分与今天不同，众说纷纭。

惊喜来自清华大学2008年收藏的一批战国竹简，其中整理出来的一篇《周公之琴舞》 ，开头非常明确写着“周公作多士敬毖，琴舞九絉”、“成王作儆毖，琴舞九絉”，而后文则是从元、再、三、四...一直数到九，可见这种“九某”的乐曲或乐舞，九这个数字最初确为实指。

这个启上天得乐的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，不仅揭示了上古时期音乐与神权王权的紧密联结，更折射出音乐功能的变化。

数千年的时光，音乐从祭祀通神到世俗娱乐，这是比“旧时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”更剧烈的变迁。特展“曾侯和他的音乐会”文物展品的年代大部分为战国时期，正好位于这一变迁的早期关键节点。